2002年左右，孟加拉的穆罕默德·尤努斯先生开始写作自传《Banker to the Poor》，2003年10月此书正式出版。2004年，中国的吴士宏女士开始授权翻译此书，2006年6月中文版《穷人的银行家》由三联书店出版。2006年10月，穆罕默德·尤努斯荣获诺贝尔和平奖。

时荏苒而不留。书中涉及格莱珉银行的数据，一般只到2002年左右的写作时间，即使是授权进行中文翻译时尤努斯所提供的该行简况（见书中附录）相关数据也只更新到2004年8月。这距今至少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中国的银行业读者可能会关心：近年来格莱珉银行的业务发展如何呢？甚至在刚刚过去的2019年这家“穷人的银行”最新状况如何呢？野叔本文就是依据该银行官网所发布的权威数据，对上述问题进行简要的回答（小标题后段均引自此书原文）。

雇员：将他们塑造成反贫困的精英团队

野叔把格莱珉银行的员工作为首要内容来写，是因为他们是该银行事业成功的核心力量。而格莱珉银行的雇员管理主要有以下三个特色。

**，工作艰苦。按照该行的规则，员工需要到各村的贷款中心开展贷款和存款业务。而且“无论下雨还是晴天，他们从不停止访贫。他们不可以通过委任村民做代理，那是政府官员们的一贯做法”。以2018年为例，当年末该银行一共服务村子8.17万个，设立贷款中心13.81万个，而同期全部雇员为18105名。即使不考虑剔除总部非一线的人员，每名雇员要平均负责4.51个村子、7.62个贷款中心，约77.3个贷款小组(小组按2019年末数据）。

第二，薪酬普通。按照书中所说，格莱珉银行支付给员工的工资“只相当于政府部门工作人员的初级工资”。以2018年为例，该行支付给雇员的工资和其他相关福利为118.23亿塔卡，人均薪酬约65.3万塔卡，可折合同期7783美元，只有全国人均收入的4.44倍（2017-2018财年孟加拉的人均收入为1751美元）。但是，尤努斯骄傲地说：那些工资高得多的私有银行很少能够将我们的工作人员挖走。

第三，注重培训。当参访的客人问及为什么经理和员工乐于在恶劣条件下工作时，尤努斯的观点是：在很大程度上，答案在于对银行雇员的培训规划，将他们塑造成反贫困的精英团队。例如，书中记录在上世纪80年代，分行经理（负责人）要上任设立独立的分行，需要在已有的分行实习培训6个月。

客户：我们以拥有众多的贷款者而骄傲

2004年末格莱珉银行的贷款客户（成员）约380万户，2014年末增加到864.02万，2019年末达到926.02万。如果按平均每户家庭4.06名成员测算，该行贷款可以覆盖约3760万人口，约占目前孟加拉总人口的22.6%。

**，拉到更多的人。一是因为孟加拉贫困人口绝对数量多。据该国权威官方媒体报道，至2016年上半年全国约有376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正好与野叔测算的2019年格莱珉银行理论覆盖人口相同，纯属巧合），其中1940万人为极度贫困。而格莱珉银行的金融服务理念，就是为穷人发放贷款。二是该行长期的经营模式是“高息差、高成本、低收益”，这样的“薄利”模式需要“多销”的客户规模，达到收支平衡、略有盈利的规模效应。

第二，选择最穷的人。格莱珉银行不仅是给一般的穷人发放贷款，诸如“人口最底层的35%”，而且还敢给赤贫的乞丐发放零利率的小额贷款（应该是全球有史以来独此一家吧）。2003年末该行的乞丐成员为17647名，累计贷款910万塔卡（人均515塔卡，当时折合9.0美元）。2019年末，该行乞丐成员增至77967名。

值得一提的，乞丐贷款的回收率在不断提高。2003年末，乞丐成员累计偿还贷款260万元，当时回收率为28.57%。2019年末，乞丐成员累计借款1.82亿塔卡，累计偿还本金1.57亿塔卡，累计回收率86.09%。真是富可贷，穷可贷，乞丐守信也可贷。

贷款：将小额贷款作为反贫困的关键战略

1984年末，正式独立开业的次年，格莱珉银行贷款（含垫款，下同）余额只有1.77亿塔卡。1994年末和2004年末，贷款余额分别为110.53亿和208.46亿塔卡。至2019年末，该行贷款余额达到1999.75亿塔卡。看上去很大额的样子，其实折合为人民币计算看，可能都是中国一般银行机构不会再发放的额度（当然有经济水平的较大差异）。

**，个人贷款。2019年末，该行个人贷款余额1567.21亿，户均16924塔卡（折合人民币约1330元）。其中，基础贷款（相当于正常的个人经营性贷款）余额1489.04亿，弹性贷款余额45.68亿，教育贷款19.05亿，住房贷款（实际上称为农户自建住房贷款更精准）余额10.08亿塔卡。

该行最有特色的贷款产品，除了前文中提及的乞丐贷款，就是弹性贷款了。这一贷款品种，实际上是贷款成员无法按原计划偿还贷款本息时，对其余额部分的50%进行不少于两年的展期；在展期三年之后仍有不能偿还的部分则予以核销。

第二，微企贷款。至2019年末，该行累计为1460.95万微小企业发放贷款5181.79亿元，户均贷款35470塔卡（折合同期人民币约2795元）。去年末，格莱珉银行的微小企业贷款余额为432.54亿塔卡。

此外，格莱珉银行的存款增长甚至比贷款增长更好。1984年、1994年、2004年三年末，该行存款和其他基金余额分别为0.38亿、41.33亿和224.77亿塔卡，贷存比分别约为465%、267%和92%。2014年末，该行存款（不含基金）余额1700.01亿塔卡，贷存比下降到53.9%。

2018年，孟加拉20余家私营银行贷存比达不到83.5%的新监管标准时，格莱珉银行同期贷存比为72.0%。2019年末，该行存款余额2430.11亿塔卡，其中成员存款1706.79亿，占比70.2%。

利润：金融运作绩效超过传统商业银行

2003年，格莱珉银行实现净利润约3.51亿塔卡（约550万美元）；2014年，净利润也只有4.36亿塔卡，资产回报率约为0.2%。但是2016年至2018年，该行实现净利润分别为13.92亿、22.75亿和34.85亿塔卡。其中，2018年该行ROA约1.39%，净利润同比增长53.2%，同期该国的索纳里银行（早期格莱珉银行的法人股东之一）、贾纳塔银行、阿格拉尼银行和鲁帕里银行等4家国有商业银行净利润同比却是大幅下降的。野叔认为，近年格莱珉银行利润增长较好的原因，一是高息多销的盈利模式比较适用，二是资产规模稳定增长的同时资产质量明显提高（上述两点见后文），三是科技运用与人工减少等降低了经营成本。

**，高息薄利多销。尽管格莱珉银行非常像是一个非营利社会组织，但它毕竟是一家需要按商业可持续原则来运营的银行，是一个需要盈利的经济组织。在成立后较长的一个时期，格莱珉银行实行的是高利差盈利模式。

以2004年为例，该行的经营性贷款、住房贷款和学生贷款三类贷款的利率分别为20%、8%和5%（低于政府规定的小额贷款实际利率不高于22%），乞丐贷款利率为0，考虑经营贷款占比最高，所以综合收息率应该在15%至19%之间。而同期存款利率为8.5%至12%，相对利差可以达到7%左右。

以2018年为例，该行全年支付存款利息172.32亿塔卡，综合付息率约8%；同期全年总收入395.26亿塔卡，资产综合毛收益率约17.7%（信贷资产占比70.6%）。

这远远高于孟加拉央行规定一般贷款与存款利差不能超过4%的监管要求（当然该国一些私营银行可能不会那么严格地遵守，特别是小额贷款），目前我国银行业的净利差一般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但是，格莱珉的高息差业务与一般银行业有两点明显不同，可能也是它可以合理存在的重要原因。一是贷款客户是银行成员，即是银行的小股东（类似过去我国农村信用社的社员），可以通过本人和家庭获得生命保险（本人无须支付）、亡故贷款清偿、子女奖学金等途径享有银行利润。二是使用贷款除支付一定利息之外，基本没有其他成本。例如，无抵押担保的成本，无申请办理的时间成本（送贷上门）。

上述这两点，都会转化为格莱珉银行的成本，所以尽管该行很长一段时期业务上是相对高息差，但并不是高回报，即净利润长期很少、资产回报率长期很低，一直到2016年才开始有明显提高。

第二，多放多收。即保障贷款回收率和信贷质量。例如，2003年格莱珉银行的贷款回收率为98.89%，2019年为98.92%，这样促进了不良贷款率（实际为逾期坏账率，该行的划分标准与我国银行业目前执行的五级监管标准并不完全相同，更类似四级分类）的降低。例如，2017年和2018年格莱珉银行不良率分别为1.86%和1.65%（近年变化详情见本文附图），而这两年孟加拉国银行业的平均不良贷款率分别为9.31%和10.30%。

结语

1996年3月，尤努斯的长期合作者亚历克斯·康茨就格莱珉银行出版了《贷款给我们》（Give Us Credit）一书；2008年康茨在之前的基础上又出版了《小贷款，大梦想》（Small Loans, Big Dreams: How Nobel Prize Winner Muhammad Yunus and Microfinance are Changing the World）一书。正如书名所言，尤努斯用他的“微金融”改变了贫困，改变了世界。

2018年3月，联合国发展政策委员会宣布，孟加拉国已顺利通过2018年评审，可以从“最不发达国家”（全球目前共47个）进入到发展中国家行列。如果2021年能通过第二次审议，孟加拉国将于2024年从“最不发达国家”名单中正式出列。

如果你是一位银行从业人士，读过或者正在阅读尤努斯的《穷人的银行家》一书，曾经或者正在有着感触甚至感动；那么再看到格莱珉银行最新的业务发展数据，会对我们的银行业深化普惠金融有什么想法呢？